这世上的万物,小到一草一木,大到山川宇宙,都可以有丰富的内容,或者都有故事可讲,我是这样认为的。
现在的少年人,别说是城里的了,就算是农村生长的,也极少知道钢丝车是什么什物了,九零年前出生在农村的孩子却很熟悉。我家老家现在还有一辆钢丝车,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,对于一部车而言已经足够用悠久来形容了,毕竟已经相当于一个长寿老人三分之一的年龄了。虽然说不上是父亲的最爱,却也可以说是饱含父亲的感情,父亲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惜他的钢丝车,因为它陪伴和见证了父亲的奋斗历程,陪着主人一起慢慢变老。在我眼中,它是那样平凡,正如父亲的生平,却又让人不得不敬重,就凭它所承载的那份岁月的厚重。
据说它是生产队时就买的了,后来包产到户,父亲抓阄抓到的,那时它跟父亲一样,还在是个小伙子。来到我家后,着实建了不少功立了不少业,父亲用它拉木料盖起了两间大瓦房,那时候还没有马,他在前面拉,奶奶和大嬢在后面推,有多吃苦可想而知,那还不算,下陡坡更惨,木料和车的惯性推着人往前跑,可是却不能跑,只能拼命的靠人力来刹车,拉一趟疲乏自不待言,两肩头经常被绳子磨肿磨破。
后来,我也记事了,也有了马,用马拉车人轻松了许多,可是钢丝车车轮窄,下雨天在泥地上抗滑性差,人得在后面摁着车,防止打滑翻车,尽管非常小心,可还是翻过几次车,有一次把马腿都压折了!父亲不光爱惜车,也爱惜他的马,像爱惜千里马一样,家里养过几匹马,好使难使的差不多各占一半,他都一视同仁,舍不得打,那时候的人,打老婆跟打马一样,尽往死里打,仿佛打得越凶就越解恨、越男人、越有面子,村里曾经有人把棍棒都打折了,马背也打驼掉。最可气的是曾经养过一匹怪马,上陡坡不往上拉,反而往后退,父子几个人在后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推,马也卯足了劲往后倒,他也不打马,用棍子打车上的货物吓唬马,当时不理解,现在明白了父亲是爱惜劳力,把马也视为家庭的一员。父亲在山路赶车的时候,都不坐在车上,天阴天晴都是跟在后面扶着车,过坑洼路面时都要帮着车,不让钢丝车颠簸。
父亲知道,再差的马有总比没有好,马可以替他省去不少汗水,有几年马病死了,只有靠他的体力来挑柴、背粮食,最远的一块地有4公里左右。不用的时候,他经常给轴上抹润滑油,用席子盖着车,还说“人牢家俬就牢”,这个习惯不光对车,对锄头也一样,阴天沾上泥巴,他总是先用水洗去泥巴,再用烧火剩下的草木灰弄干,防止工具生锈,农人大多爱惜自己的生产工具,可像我父亲一样爱惜的还真不多见。车床在我印象当中换过两架,都是他自己做的,每天从外面回来不管早还是晚,他都会把钢丝车拆开抬回家中放着,也不怕麻烦和累,就为了防止风吹雨淋,延长使用寿命。
后来我大学毕业了,终于劝说他买了辆二五车,可他还是不时使他的老钢丝车,说是钢丝车轻巧,不伤牲口,还说“破锣破鼓好就业”,真拿他没办法,我跟他开玩笑说要是全国人民都像他一样用家私,不知道要倒闭多少工厂。
我的父亲是极节俭极勤劳之人,这点是村里人公认的,可是他却不是吝啬之人,相反极爱面子,自己可以不花一个子儿,接人待物却要多要好,惟恐招待不周。他读书不多,但肯定在潜意识里知道“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”的道理。
现在农村人流行拆了瓦房盖砖房,尽管有些房子不过三二十年的历史,实在浪费!我却不做那样的打算,一是没闲钱,二是真心觉得浇灌房未必比瓦房好,最主要的是我珍惜那一土一料,都是父亲用他的肩头和钢丝车拉回来的,实在舍不得。
等我的孩子长大了,如果钢丝车还在,我会给他讲钢丝车的故事,它见证了一个农村老农创业的不容易,它那么老旧却又那么令我敬重,它就像父亲一样日复一日默默承受重负。传万贯家财,不如传忠厚勤俭持家之道。
勤俭之家不一定会大富大贵,却一定不会衰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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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文/积善家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