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望白昼之夜
(作者:122班龚瑞敏)
冬晨颇冷,旧怀表挂在檀木架上,发出“滴答滴答”的声音,它在算着时间,它在倒数着即将离开的2020年。紧紧握住怀表,向窗外看去,一轮白昼的月亮悬在天边,我不禁低吟顾城的那首诗:白昼的月亮阿——像冰山的心脏,静静飘浮在蓝天的海洋上。温暖的天海之水,抚平了你的裂痕,洗去了你的悲凉……但却永远不能溶解你心中的冰冻,那是比水晶更纯的哀伤……
2020年,我从9月开始期待每一个黑夜的到来,因为只有在夜的梦里我才能见到父亲,我想找他的照片来印在书签上好好存起来,永远看着他的容颏,但我翻遍他手机里的照片却发现那一百多张照片都是我,没有一张是他自己的。我常常自豪地与别人说,我的父亲是九十年代初的大学文科生,他会写诗作文,写得一手好行书,每当我画完一幅画都会拿给他题字;去年中秋时节,皓月当空,邻家的音乐声乘清风飘进院里来,他便随着乐声缓缓跳起了华尔兹,月光下,他着黑色西服,照在他白衬衫上的是洗不淡的月华,他总是一尘不染。很多人说我像我的父亲,我觉得像,是因为我们同样淡于常人的瞳色,我觉得不像,是因为我从没有他的温文尔雅。我问母亲:“你希望我以后成为爸爸那样的人吗?”母亲说:“并不希望,我不想你像他一样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杠,笑容背后永远只剩伤痛。”
2020年,金秋的八月末,父亲送我到学校门口,回眸的刹那,他着黑色的西服站在午后的阳光下,笑着,挥着手喊到“小朋友再见!爸等你下回放假来接你”我含笑向他挥手,无论岁月的变迁,他都喊我“小朋友”我等他来接我,可是终究没有等到,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笑容会永恒地定格在那个午后的阳光里,我甚至不知道那句“小朋友”是他忍着病痛尽力笑着说出口的,而那句“再见”竟是永远的诀别。
2020年,在九月的病房里,我最后一次握着他修长的手,冰冷到了心里,我努力想将温度传到这双手里,最后却依旧只剩下一片冰冷。我忽然想起在这2020年中我与他的一次对话。
我说:“我以后一定要做个王者。”
父亲反问道:“何为王者?这个世界很大,你可以当全校第一,那市呢?省呢?全国呢?全世界呢?”
我无言。
半晌,他启齿道:“孩子,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第一,你都能当吗?一个人是否有价值,是看他是否为这个世界做出了贡献,你不一定就要登上巅峰做所谓“王者”傲视苍穹,记得要做一束光,哪怕微弱,也可以划破黑暗带来黎明的希望。你不用变成我,只要活成自己,相信你比爸爸优秀得多。”
一直以来,我都是傲骄之人,自父亲进医院便更想拼尽全力去做“王者”。在我记忆中父亲对我是严厉的,他总教我何为君子之道,有君子之风,而我却往往背道而驰,一身傲气不可泯灭。可当我最后握住他的手时,我的傲气散了,比起充满戾气“王者”,我更愿平和下来做个真君子,这是我所想更是父亲所想, 我们终是彼此的骄傲。
2020年,父亲离开后我写了一封信给他,我拿着信纸站在风中,没有收信人,我在风中泪流满面。那封信,我给他念了,在梦里,我泣不成声地念着,他始终轻轻地笑着,听罢说:“写得真好。”他带我坐上老房子的屋顶,天边正是拂晓,天是浅青色的,月挂天边像极了顾城诗中白昼的月亮,我们凝望月亮。天边破晓,他起身道:“我要走了”。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:“爸,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?”他回首轻声道:“我白昼的月亮要好好活着。”他走的时候,太阳破云而出。
“我白昼的月亮要好好活着。”梦醒了,9月13日,他走了,十四年的我也灰飞烟灭了,一起葬在了星辰不落渊,他们把他的西服烧成了灰,我只求他们留下一件他的白衬衫。2020年的中秋,我着白衬衫学父亲慢慢跳了段华尔兹,白衬衫上是洗不淡的月华,是白昼的月的颜色。
冬晨颇冷,诗已吟光我将父亲赠我的旧怀表装进白衬衫的口袋。回望即将过去的2020年,这年发生了太多,让我永不能忘。2020年,生命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,我失去的是十四年的生命,获得的是重生。元旦的钟声快要敲响,我将在2020年的最后一天拂晓中等待黎明,白昼的月亮会像梦里那般美。2021年将是生命的另一个起点,白昼之月终将划破黑暗,迎来万丈光芒。
